直面死亡的生命接力

http://www.sina.com.cn 2002年12月18日09:49 金羊网-新快报

　　专题执行：新快报记者方夷敏张桂萍本版摄影：新快报记者王小明

　　档案：

　　蒋乾(网名皮尔)：中山大学数计学院2000级硕士研究生。1987年，年仅12岁的蒋乾作为湖南省第一名代表湖南省参加全国青少年软件设计大赛获奖，16岁通过高考，成为中山大
学计算机系年龄最小的学生；18岁获得全国统一颁发的工程师资格证书(高级程序员)；2002年通过直读博士入学考试。

　　范穗斌(网名与天共渺，下简称与天)：广州某中学行政人员，“广州指南旅游论坛”的斑竹，被全国各地的驴友( 即旅友，自助旅游人士在互联网上通用语)视为“精神领袖”。去年6月2日，她和蒋乾结束恋爱长跑，展开婚姻生活。

　　右大腿腺泡状软组织肉瘤(Ⅳ期)并肺、肝转移癌，原发灶肿瘤5×7×18CM，双肺结节阴影密布，CT检查最大的约5×5CM；肝部有两个肿瘤，5.7×5.1CM和2.0×1.8CM；体重无明显减轻，呼吸偶有紧促感，上楼气喘，咳嗽厉害，无痰无咯血，偶出鼻血。

　　———皮尔病症

　　罹病弥坚遇险相救

　　皮尔和与天和所有普通的夫妇一样普通，志趣相投。与天说：“从恋爱开始算起，我和皮尔在一起整整十年了，学生时代的恋爱谁都差不多，好了吵，吵了好，有甜蜜有伤心，不离不弃的信念让我们一直紧紧相依。”一直以来，皮尔都希望能靠自己的能力娶与天。去年6月2日，他终于如愿了。夫妇俩都是喜欢简单的人，他们的手上甚至连结婚戒指都不戴。并不富有的他们把婚礼办得很热闹，二三十位网友到他们的小家去闹新房，许多没有见过面的网友也通过广州驴坛上传的照片分享了他们的喜悦。看到网上的照片，谁都会被这种幸福感染，他们的婚礼，颇有童话故事中完满结局的味道。谁都以为，只要愿意，这样的幸福就是一生一世。

　　然而，命运往往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就像手心里突然生出的掌纹，我们无法控制。

　　今年5月，喜讯传来———皮尔考上了中山大学直读博士。而就在入学体检时，年仅27岁的他却在体检时发现患了癌肿！大悲大喜，纷沓而至。

　　命运，仿佛特意要考验这对相爱了10年的人。得知病情的第二天，正好是与天和皮尔与驴友约定一道去从化漂流的日子。这对正在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灾难的夫妇，没有因此更改计划。然而，就在这段短短的旅程中，他们又一次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

　　漂流之前，他们对途中的一段暗渠进行了分析和估计，可是没有想到水流的力量那么大，就在皮艇抵住暗渠入口的一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皮艇迅速翻侧，与天被卷入了暗渠。当她挣扎着冒出水面时，人已经是在暗渠里。幸好里面比洞口高，借着弱光看到翻了的皮艇，她奋力随急流冲过去抓住船身固定桨的那个洞。这个时候，她看到皮尔在洞口挣扎呼叫。与天狂呼着：“不要进来，从上面过去截住我……”

　　水不深，与天却够不到底，幸好她穿了救生衣，从暗渠漂出去后她一边吹着救生衣上的哨子，一边尝试着拉住岸边的什么把自己停住，可是没有用，水流太急，她完全没有力量跃起攀住半米多高的渠壁，像一叶浮萍般抓着皮艇漂了很久，太多的不能预知，但她坚信，皮尔一定会来救她。

　　终于，与天抓住了渠壁上一处小小的裂缝，但整个人被水冲得几乎平躺在水面上，救生衣只能保证头不沉下去，一分一秒，好艰难！“我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皮尔从天而降的那句呼喊，让她热泪盈眶！与天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再也把不住那一点点缺口，随水而去……这个时候，前面出现了一座横在水渠两岸的“小桥”，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攀住了那窄窄的水泥桥面！紧跟而来的皮尔，一下扑倒抓住她的一只手，可是，他也没有力气把她拉上来了，流水无情地想把这对有情人分开，在桥底下的与天轻轻的吐出一句：“握紧我的手啊！”……及时赶来的朋友飞雁在最后关头跟皮尔一起把与天拽了上岸。惊魂未定的皮尔拥着与天皮失尔声痛哭：“没有你，我怎么支持得下去啊？！”一路挣扎的与天没有流一滴眼泪，此时泪水却禁不住夺眶而出。

　　与天告诉记者：“有一刹那，我想到过放弃，可是留下皮尔一个人，他还有战胜病魔的力量吗？我怎么可以这么打击他？我一定要和他牵手共同去面对！″漂流归来，皮尔的病得到确诊，情况比他们当初最坏的预想还要坏。他患的是一种叫腺泡状软组织肉瘤的癌，这种病十分罕见，据说全世界不到百例。他腿上那个肉瘤，已经长了二十多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地癌变了，等发现时，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和肝部。“化疗”后肿瘤却继续增大增多。他们决定接受“热疗”的方法，有了好转趋势，根据医生的建议，至少要继续做完一个疗程(四次)，才能有明显的效果。

　　从5月份至今，近6个月的时间，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与天和皮尔而言，这却是一段漫长的征程，他们必须面对一次次的专家会诊，面对一次次新的“情况”，面对遗憾的安慰、惋惜的目光，甚至是父母的眼泪……与天曾经在网上贴过这样一张帖子：我对各位，还是那个请求：不要给我打电话了，除非真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短信息、驴坛、电子邮件(ytgm＠sina.com)、QQ我都能收到大家的问候，而在电话中我不得不一次次的去说明，这对于我来说好残忍。

　　经济问题同样是考验他们的一道最现实的关口。从知道皮尔的病情以来，他们都不愿意有接受资助的一天，因为强烈的自尊心，也源于对治疗的估计。然而，开始治疗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第一次热疗，就花了7万元钱。他们拿出了各地驴友募捐的钱以及他们最后的积蓄。然而“持久战”的序幕才刚刚拉开，很多东西都不是在预料和能力所能承受的范围内。与天说，为了抗拒命运和死神的夹击，他们需要所有的援助。

　　记者采访时发现，除了因肺部的癌肿令他不停咳嗽外，皮尔一切都如常人。他说：“在医院住院时我闲不住，帮医生编程(编电子病历)，期间我看到一篇医学论文，说这种病情挽救的希望是零。看到这个残酷结论，我当时忍不住偷偷地哭了，心想，哪怕有1％生的希望，我也会努力做这仅有的一个幸存者，可是命运对我却何其不公！可是我后来也相信了与天的话，我的精神力量这篇论文没有计入，所以我的希望掌握在我自己手中。”皮尔说自己的生命正在“以秒计算”，而这又是怎样坚忍的分分秒秒呀！

　　图：浇花，微笑，与天和皮尔在行动中一起感受着生命的美。

　　网友·救助

　　皮尔家的花架上，绕着一张用铁丝缠成的网，上面的一根根铁丝都是网友们亲手缠上去的。当与天在帖子上不经意说起皮尔希望多看到一点绿色，家里楼上有个大天台正好种花后。过了几天，一大队网友便浩浩荡荡来到他们家，群策群力给他们搭了一个大花架。后来，网友们更是经常送来各种各样的花籽和花苗，他们只是想让皮尔开开心心地种花看花，能在与自然的交流中减轻一些痛苦，多一点战胜疾病的勇气。

　　网上筹款

　　当皮尔和与天的事情传播开来后，“广州驴窝”及“天地行”等旅游论坛、俱乐部的网友开始自发组织起来倾力相助，遍及深圳、北京、上海、成都等地的驴友发动了募捐。

　　为了更好地提供帮助，网友们专门为“与天”设计了一个网页www.ytgm.onchina.net。除最早发起的广州指南网站外，一些大型网站如新浪、263、新华网等网站也在显眼位置放上了有关与天夫妇的专题，一些专门的旅游网页如广州驴坛、北京三夫、上海行者、成都游虫等论坛里专门展开讨论并发出救助呼吁，“深圳磨坊、行色、广州绿野 ”等十余个与旅游和摄影有关的网站(或网页)对此进行了友情链接……众多网友还专门成立了“与天援助小组”(他们中没有几个认识与天夫妇)。

　　一场超越一切功利、纯为助人的真情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在全国许多大城市流动：一名正在外地旅游的驴友“紧急”取消了剩下的旅程将节余下的5天旅费捐给与天，一个也与死神搏斗过10年的青年教师在网上发帖子介绍自己与病魔斗争的经验，更有网友不远千里从上海送来中药煲，更多的人指引他们新药名、祖传中医、气功甚至尿疗法……越来越多的人直接或间接地加入到“为生命、为信念而战”的团队中来。

　　活动义卖

　　北京和深圳的网友们分别为皮尔举办了筹款义卖活动。在北京，本月初，一场名为“生命的接力”的活动已在网际网外展开，“给生命一个机会———北京‘援助与天’义卖联谊晚会”的活动细节也在网上公布并被转载。

　　在广州，今年6月份有过一次“与尔同行”徒步70公里的筹款活动，本月开始，“与尔同行”系列募捐活动展开，本月底中大校区将开展定向活动，此外，还有校园募捐、慈善舞会、户外义卖、健康研讨会……

　　网友“野猪”不无焦虑地告诉记者：我们用这些活动在网上已筹得7万余元，仅够皮尔一次的“热疗”费，可是皮尔的生命却等不得了，请更多的好心人来帮助这对情感纯洁真挚的好夫妻吧！”

　　“与天共渺”网页http＼＼greenward.diy.163.com＼ytgm＼index.htm或者ytgm.onchina.net。

　　捐款账号———

　　招行卡账号：002006186038

　　工商银行：4580658732257885

　　中国银行：4776431-0188-003974-9

　　建设银行：332181-00198-00134601

　　户名：范穗斌

　　图：一起绑花架，在这再自然普通不过的动作中，却传递着两人对生存的渴望和勇气。

　　向勇敢的人致敬

　　———驴友眼中的皮尔和与天

　　☆皮尔，细腻的皮尔

　　今年6月2日第一次见皮尔，是在他和与天结婚一周年聚会上。当我报上名说：我是寒号鸟1973。皮尔就问了：你是1973年出生的？奇怪啊，很少有女孩子肯公开自己的年龄，你还把年龄公开并且是在网上？他的提问让我和这群陌生人的距离拉近了。而皮尔这个正受着病痛折磨但一直保持直率爽朗的大男孩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

　　乐天的皮尔也有细腻的一面，早两天再在琶洲见到皮尔，他瘦了很多，但精神很好，依然声如洪钟，病魔并没有把他打倒。当我在摘那些小白菜时，他急得直喊：小心点，别把花苗也给摘了。

　　☆真正的勇敢

　　与天向我们大家开口求助了，我想这是真正的勇敢，真正地面对生命的时候的勇敢。轻言放弃只是嘴唇动动的事情，难的是面对可见或者不可见的困难，仍然保持着战斗的力量和意志。为了这份对生命的尊重，我们应该伸出我们的手，多或者少，表达我们的敬意。

　　☆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

　　看到最近报上的报道和(网上)帖子，知道你们在经济上有困难时勇敢地选择了面对，向社会伸出了求援之手，这是对的。我认为什么都重要不过生命，正如电影和小说《活着》所体现的主题，如果生命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什么道理都是空的，好好活着一切都可以继续，一切都可以重来。

　　非议和失实

　　———来自社会的另一种声音

　　救助活动轰轰烈烈，一些论坛的讨论气氛尤其热烈，“广州驴坛”上，网名叫“一游”的一位网友质疑与天和皮尔是在“乞讨”，建议他们通过借贷或其他方式“自救”，他认为“生活就是一个平衡的借贷关系”。对此许多网友发表不同看法，跟帖者多达250多条，网友“小楼一夜闻春雨”说：“对于与天而言，这是拯救皮尔生命的最好方法，为什么不用？我承认，要做到这一点与天是要放下不少尊严，但是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尊严，对生命的热爱和追求就是一种最大的尊严！”

　　有参与者说，“也有许多朋友不理解我们的做法，有人怀疑我们的动机，有人怀疑我们是否有必要为一个人的生病如此大动干戈，有人觉得因为中国还有太多的人需要帮助所以没必要这样，有人觉得如此遥远的一个故事如何值得相信……我们唯一能说的就是：当今天你看到与你无关的人遭受不幸扭过头去，下一次轮到你的时候，你还向谁去呼喊呢？

　　与此同时，广州的一些媒体也在近日对此事作了报道。本来为了得到先进医学和经济援助，一直寻求媒体和社会帮助的网友以及与天和皮尔却对一些失实报道表示激愤，他们指责广州某报报道失实，不但错误百出而且过于渲染，发出强烈抗议。与天一方面一直与新浪网等网站联系，要求他们删除这篇转载来的“错讹百出”的文章；另一方面她在论坛里撰长文一一作出澄清，她说：“与一个人的渺小相比，媒体是强大的，但我还是要表达自己的观点，坚持我自己的原则，希望所有跟进报道的媒体通尊重事实真相并能予以客观报道。”

　　细节：点滴之爱难舍之情

　　○纸条

　　知道自己的病情后，皮尔仍然每天上课，做实验，甚至打球。每天，他和与天像以前那样一起起床，然后踏着朝阳牵手离家，一个去上班，一个去学校。与天在广州某中学教务处工作，细心的她在皮尔的钱包里放了一张纸条，留下紧急联系电话以备不时之需。当需要陪皮尔去医院的时候，她就提前把手头的工作赶完。除了每周固定要到医院外，表面看来，他们的生活轨迹一如从前。

　　○中药

　　有一天，皮尔独自在家，与天出门前让他把中药先用文火煲1小时左右，再用慢火煲3小时(他的药毒性重，必须8 碗水煲成1碗水，而且时间要在4小时以上)，等与天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药全糊了。原因就是皮尔虽然闻到糊味，但因为4 小时没到，就不敢熄火，守在一边看着，说是怕发生意外……

　　○合影

　　今年国庆节时，他们专程和导师同学去了一趟梅州，作短期旅游。那时拍的照片还摆在家里客厅的架子上。有时候，皮尔对着这张他和导师同学在山巅的留影轻轻地叹气———没有能够直读博士，无论他表现得如何轻松，事实上他还是在意的。一同考上直博的三个学生之中，只有他，而今，不得不放弃了……

　　○目光

　　两个直性子又倔强的人在一起，有时也吵架，不过那是在以前。与天告诉记者，“我们回忆起一次激烈的争吵，他说：‘能好好生活的时候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好好过呢？’我说我们现在不是在好好地生活吗？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忍心看他的目光……”如果平淡安宁的时光不能再有，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彻心肺！

　　○风铃

　　在他们琶洲“小窝”的天台上，有个小小的花园。花园的架子上，除了并不茂盛的瓜藤外，还挂着各式“小东西”。最引人注意的是一根长长的塑料管子，这是皮尔用打吊针留下的针管做成的独特的“自动滴水器”，用来为花草自动浇水。花架的另一边挂着用一个个铁圈环环相扣而成的小风铃，风吹过来，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响声，这些铁圈圈，都是从皮尔平时服用的燕窝或药罐子上取下来的。

　　○植物

　　每次一吃过晚饭，皮尔便迫不及待地搬着个大藤椅上天台。怕晚上天台光线不足，他嫌看得不够真切，还专门买了个大的手电筒。好不容易有两株瓜爬到了架上，刚有了开花的预兆，皮尔就已经在盘算着收成的日子了，并热切地和与天讨论如何引导即将爬上来的那几株苗苗，好让它们铺满棚架。

　　“一场大病让他性情大变，也许，这些花花草草给了他生命的感悟，而其中蕴含的情谊与鼓励，更是他勇气和力量的来源。”当皮尔忙乎着给各种植物送土浇水时，与天心疼地说。

　　○心态

　　现在，皮尔的生活比以前更加简单、纯粹。正如皮尔自己说的，以前只是一味地往前冲，把事业摆在第一位。“现在，只是想着怎么把病治好，把每一天过好。”